杨文秀诉何凤祥、李忠庆、黄增强追偿权纠纷案
关键词：合同成立
案例来源：《人民法院案例选》2016年第3辑总第97辑146-153页
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（2015）丽民初字第2376号民事判决书查明：
原告杨文秀以被告何凤祥曾先后向原告借款共53万元为由，于2013年7月10日诉至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，诉请要求被告何凤祥偿还借款53万元，该院判决被告何凤祥偿还原告3万元并驳回了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。原告不服该判决，向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。二审审理过程中，原告杨文秀与被告何凤祥、李忠庆、黄增强于庭下达成《和解协议》，约定：一、何凤祥给付杨文秀15万元；二、原由何凤祥、杨文秀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合伙经营的“颗粒厂”，即日起由杨文秀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合伙经营，何凤祥退出经营。该“颗粒厂”给付杨文秀18万元；三、杨文秀撤回上诉，双方按此《和解协议》履行，原判决不再执行。该协议未经二审法院依法确认。同日，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原告及三被告进行了询问，原告及三被告确认：各方已经达成《和解协议》；原告请求撤回上诉；各方按《和解协议》履行，原判决不再执行。同日，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裁定准许原告撤回上诉。 另查明，“颗粒厂”系未起字号、未进行工商登记的个人合伙组织，当事人双方就合伙财产的明细、下落问题存有较大争议，三被告亦未能就合伙财产提供证据。
此后，除被告何凤祥按协议约定向原告支付1万元外，其他被告未向原告支付款项。原告诉请被告何凤祥给付原告欠款14万元；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连带给付原告欠款18万元，如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不能偿还的，由被告何凤祥承担连带清偿责任。
法院认为：
（1）《和解协议》与前案相比，不仅主体不同，且在前案借贷问题外又掺入合伙关系等问题，故该协议所确定者，显然系与前案借贷关系不同之法律关系。基于上述特征，《和解协议》属于所谓的“和解合同”。该协议的达成，具有创设新的法律关系的效果，即以新的法律关系替代原有法律关系。如果协议各方未履行合同义务，则不再依据原有法律关系请求给付，而应依据新的法律关系即《和解协议》的约定履行各自义务。
（2）被告何凤祥负有向原告支付15万元的合同义务，何凤祥已付1万元，尚欠14万元应该予以支付。
（3）依据《和解协议》第二条，“颗粒厂”负有向原告支付18万元的合同义务。就此约定，原告主张，付款义务人虽以“颗粒厂”代称，但实指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两人。本院认为，解释合同，应首先依循字义。依据文义解释，原告的解释显然缺乏依据，故此约定的付款义务人应为“颗粒厂”。“颗粒厂”为合伙组织，该债务为“颗粒厂”的合伙债务。原、被告均无法证明“颗粒厂”合伙财产情况，故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应以其个人全部财产对该债务负连带清偿责任。依据对《和解协议》第二条的体系解释，该协议第二条先在前段约定“颗粒厂”合伙人的变动情况，再于后段约定“颗粒厂”的付款义务，故应认定18万元债务系在合伙人变动后所形成。合伙人变动后，被告何凤祥并非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，故原告要求其就18万元债务承担连带清偿责任的请求，缺乏依据，本院不予支持。合伙人变动后，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为原告及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三人，包括原告本人在内，三位合伙人应就18万元债务全额向原告承担连带清偿责任。原告同为债权人和债务人，故18万元债务因混同而消灭，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亦同时免除其连带清偿责任。但是，按照法律规定，偿还合伙债务超过自己应当承担数额的合伙人，有权向其他合伙人追偿。因混同而使债务消灭的，亦准此。
据原告主张，在合伙人变动后，“颗粒厂”系按三位合伙人各占三分之一的股权比例运作，故各合伙人就“颗粒厂”的合伙债务亦应按此比例分担始为合理。因此，就18万元的合伙债务，原告及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各应负担三分之一（即6万元），原告因混同而多承担了12万元债务（18万元一6万元），就其多负担的债务，其可向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追偿。原告可向被告李忠庆及黄增强追偿的债务，应以二被告各应承担的份额为限。
法院判决：
一、被告何凤祥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140000元；二、被告黄增强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60000元；三、被告李忠庆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60000元。
被告黄增强、李忠庆上诉。
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（2015）二中民一终字第1244号民事判决书：
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杨文秀诉何凤祥、李忠庆、黄增强追偿权纠纷案
—当事人在二审中达成和解协议并撤回上诉，又依据和解协议另案起诉的处理
[相关法条]
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》第九十一条 有下列情形之一的，合同的权利义务终止：
（一）债务已经按照约定履行；
（二）合同解除；
（三）债务相互抵销；
（四）债务人依法将标的物提存；
（五）债权人免除债务；
（六）债权债务同归于一人；
（七）法律规定或者当事人约定终止的其他情形。
[案件索引]
一审：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（2015）丽民初字第2376号（2015年7月20日）
二审：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（2015）二中民一终字第1244号（2015年10月15日）
[基本案情]
原告杨文秀诉称：原告与被告何凤祥系朋友关系，被告何凤祥因与其妹夫李忠庆、黄增强等人分别投资养车，开办“颗粒厂”，分别向原告累计借款53万元。此欠款经原告索要，被告何凤祥拒不给付。原告于2013年6月27日诉至法院，诉请要求被告何凤祥给付上述款项。2013年7月30日，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作出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民事判决书，该判决书仅支持了3万元的诉请，其余诉请均被驳回。对此，原告不服，随即向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，经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调解，原告与何凤祥及“颗粒厂”李忠庆、黄增强达成《和解协议》，协议全文如下：一、何凤祥于2014年12月31日前给付杨文秀15万元；二、原由何凤祥、杨文秀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合伙经营的“颗粒厂”，即日起由杨文秀、黄增强、李忠庆合伙经营，何凤祥退出经营，该“颗粒厂”于2014年12月31日前给付杨文秀18万元，杨文秀撤回对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判决的上诉，双方按《和解协议》履行，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判决不再执行。原告和被告何凤祥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均在该协议上签字。该协议签订后，原告按照协议约定撤回了对（2013）丽民初字3784号判决的上诉。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陆续给付原告6万元后余款至今未付，被告何凤祥给付1万元后余款至今未付，此欠款原告多次向上述被告追讨，未果。因此，原告起诉要求：（1）判令被告何凤祥给付原告欠款15万元；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赔付原告欠款12万元，三被告合计给付27万元；（2）案件受理费由被告负担。此后，原告先后变更诉请，其诉讼请求最终确认为：（1）判令被告何凤祥给付原告欠款14万元；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连带给付原告欠款18万元，如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不能偿还的，由被告何凤祥承担连带清偿责任；（2）案件受理费由被告负担。
被告何凤祥辩称：不同意原告的诉讼请求。
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辩称：《和解协议》只能约束原告与被告何凤祥，对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无效。该协议第二项约定应理解为在“颗粒厂”有盈余的情况下才支付，且是“颗粒厂”支付款项，并非被告个人支付款项。此外，原告还从“颗粒厂”拿走了289800元，被告将另行起诉解决。因此，二被告不同意原告诉请。
法院经审理查明，原告以被告何凤祥曾先后向原告借款共53万元为由，于2013年7月10日诉至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，诉请要求被告何凤祥偿还借款53万元。2013年7月30日，该院以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民事判决书，判决被告何凤祥偿还原告3万元并驳回了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。原告不服该判决，向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。二审审理过程中，原告杨文秀与何凤祥、李忠庆、黄增强于庭下达成《和解协议》，约定：一、何凤祥于2014年12月31日前给付杨文秀15万元；二、原由何凤祥、杨文秀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合伙经营的“颗粒厂”，即日起由杨文秀、李忠庆、黄增强合伙经营，何凤祥退出经营。, 该“颗粒厂”于2014年12月31日前给付杨文秀18万元；三、杨文秀撤回对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判决的上诉，双方按此《和解协议》履行，（2013）丽民初字第3784号判决不再执行。原告及三被告均在该协议上签字。该协议未经二审法院依法确认。同日，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对原告及三被告进行了询问，原告及三被告确认：各方已经达成《和解协议》；原告请求撤回上诉；各方按《和解协议》履行，原判决不再执行。同日，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以（2013）二中民一终字第738号民事裁定书裁定准许原告撤回上诉。
此后，除被告何凤祥按协议约定向原告支付1万元外，其他被告未向原告支付款项，故成讼。
另查明，“颗粒厂”系未起字号、未进行工商登记的个人合伙组织，当事人双方就合伙财产的明细、下落问题存有较大争议，三被告亦未能就合伙财产提供证据。
[裁判结果]
天津市东丽区人民法院于2015年7月20日作出（2015）丽民初字第2376号民事判决：一、被告何凤祥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140000元（拾肆万元整）；二、被告黄增强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60000元（陆万元整）；三、被告李忠庆于本判决生效后十日内给付原告杨文秀人民币60000元（陆万元整）；四、驳回原告的其他诉讼请求。
宣判后，黄增强、李忠庆不服判决，提出上诉，请求：（1）撤销一审（2015）丽民初字第2376号民事判决；（2）改判驳回被上诉人对上诉人在原审的诉讼请求；（3）本案诉讼费用由被上诉人承担。事实及理由：2013年11月18日双方签订的《和解协议》的效力仅限于被上诉人杨文秀和原审被告何凤祥，而对上诉人黄增强、李忠庆无效。原审对证据不依法认定，上诉人已交付被上诉人杨文秀139800元款项没有认定，故请求二审予以改判。天津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于2015年10月15日作出（2015）二中民一终字第1244号民事判决：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
[裁判理由]
一审法院认为：（1）原告系依据《和解协议》提起本案诉讼。《和解协议》的合同目的，系为终止前案争执并为防止纷争再次发生，故双方互相让步，达成和解。就《和解协议》所确定的法律关系，原、被告各有主张，但均有失偏颇，不能成立。《和解协议》与前案相比，不仅主体不同，且在前案借贷问题外又掺入合伙关系等问题，故该协议所确定者，显然系与前案借贷关系不同之法律关系。基于上述特征，《和解协议》属于所谓的“和解合同”。该协议的达成，具有创设新的法律关系的效果，即以新的法律关系替代原有法律关系。如果协议各方未履行合同义务，则不再依据原有法律关系请求给付，而应依据新的法律关系即《和解协议》的约定履行各自义务。
（2）《和解协议》所确定的新法律关系未见效力瑕疵，应属合法有效。该协议经原告及三被告同时签字确认，故不仅对原告及被告何凤祥具有法律约束力，且对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亦具有法律约束力。
（3）依据该协议第一条，被告何凤祥负有向原告支付15万元的合同义务，何凤祥已付1万元，尚欠14万元未付。因此，原告要求被告何凤祥偿还14万元的诉讼请求，具有事实和法律依据，本院依法予以支持。
（4）依据《和解协议》第二条，“颗粒厂”负有向原告支付18万元的合同义务。就此约定，原告主张，付款义务人虽以“颗粒厂”代称，但实指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两人。本院认为，解释合同，应首先依循字义。依据文义解释，原告的解释显然缺乏依据，故此约定的付款义务人应为“颗粒厂”。“颗粒厂”为合伙组织，该债务为“颗粒厂”的合伙债务。原、被告均无法证明“颗粒厂”合伙财产情况，故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应以其个人全部财产对该债务负连带清偿责任。依据对《和解协议》第二条的体系解释，该协议第二条先在前段约定“颗粒厂”合伙人的变动情况，再于后段约定“颗粒厂”的付款义务，故应认定18万元债务系在合伙人变动后所形成。合伙人变动后，被告何凤祥并非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，故原告要求其就18万元债务承担连带清偿责任的请求，缺乏依据，本院不予支持。合伙人变动后，“颗粒厂”的合伙人为原告及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三人，包括原告本人在内，三位合伙人应就18万元债务全额向原告承担连带清偿责任。原告同为债权人和债务人，故18万元债务因混同而消灭，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亦同时免除其连带清偿责任。但是，按照法律规定，偿还合伙债务超过自己应当承担数额的合伙人，有权向其他合伙人追偿。因混同而使债务消灭的，亦准此。
据原告主张，在合伙人变动后，“颗粒厂”系按三位合伙人各占三分之一的股权比例运作，故各合伙人就“颗粒厂”的合伙债务亦应按此比例分担始为合理。因此，就18万元的合伙债务，原告及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各应负担三分之一（即6万元），原告因混同而多承担了12万元债务（18万元一6万元），就其多负担的债务，其可向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追偿。按照法律规定，连带债务人之一履行了清偿义务的，有权要求其他负有连带义务的人偿付他应当承担的份额。因此，原告可向被告李忠庆及黄增强追偿的债务，应以二被告各应承担的份额为限。就原告的第二项诉请，本院仅在上述范围内予以支持。原告要求被告李忠庆、黄增强承担连带清偿责任，缺乏法律依据，本院不予支持。
法院生效裁判认为：2013年11月8日上诉人黄增强、李忠庆与被上诉人杨文秀以及原审被告何凤祥签订的《和解协议》，是当事人真实的意思表示，不违反法律规定，应当依法确认有效。《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》（以下简称《合同法》）第八条规定：“依法成立的合同，对当事人具有法律约束力。当事人应当按照约定履行自己的义务，不得擅自变更或者解除合同。依法成立的合同，受法律保护。”按照法律规定，当事人应当按照约定全面履行自己的义务。原审根据双方签订的协议约定，判决原审被告何凤祥给付被上诉人杨文秀14万元，上诉人黄增强、李忠庆各给付被上诉人杨文秀6万元，并无不妥。二上诉人主张《和解协议》无效，但二上诉人不能提交相应的证据证明其主张成立，故二上诉人应当承担举证不能的责任。关于上诉人黄增强提出已交付被上诉人杨文秀139800元款项没有认定问题，因本案是基于《和解协议》提起的诉讼，未涉及上诉人提出的款项，就该款项上诉人可另行解决。综上，原审法院所作出的判决认定事实清楚，程序合法，适用法律正确，判决结果适当。
